程宥深夜被送到了醫院。雖然摔的不輕，還好防護裝備都齊全，除了手腕和腳踝扭傷之外，其他僅是皮肉傷。歡哥跟公司匯報完狀況後，對外通稿已經定調為夜間練習滑板時不慎摔傷。

雖然無大礙，程宥仍然被要求留在醫院觀察一天。他堅持後天照常去長沙錄影，大家也都順著他了，只是身邊的人都少不了被太後打電話來痛罵一頓。隔天一大早子辰姐就從上海趕過來看望他，也是一頓責備。程宥心裏明白，努娜身為貼身助理，挨的罵應該是最多的。

「程老師在想什麽呢？」努娜推開房門，拿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過來。「日常用品已經幫您拿過來了，有沒有想吃點什麽？我去買。」

「我不餓。只是有點無聊。」

「難得的假期，居然要在醫院度過了。」努娜笑笑。「我有拿劇本過來，您可以看看。等下記得發微博跟粉絲報平安。」

「妳的休假被取消了吧？其他人呢？」

「其他人照常休，反正醫院我熟，我來顧著就好。這裏是VIP病房區，走廊外也有保全，不用擔心私生。等下您好好休息，我在門外的沙發上坐著不打擾您，有事再叫我。」

「好。」程宥回答。失去了雨夜的保護色，努娜又回到之前那般的客氣拘謹。他心裏有點失落，知道努娜以後很難再像昨晚那樣跟他說那麽多話了。

過了幾個小時，程宥看劇本看到有點乏了，上網沖浪了一陣，又開始無聊了起來。他翻來翻去，覺得一直躺在床上簡直是酷刑。正打算叫努娜幫他拿幾本摩托雜志過來看的時候，突然心念一動，想起了昨天跟努娜提起的那個臺灣粉絲。這幾個月太忙，他一直都沒有把采訪視頻再點開來看過，於是便拿起了手機。

一樣是病房的場景，只有人聲，看不到人。

「妳好，我是線上獨立報導的記者，可不可以耽誤妳一點時間接受采訪……」一個低沈的女性聲音響起。

「啊，我等下就要出院了，不用采訪了吧……」另一個女性聲音響起。

「不會耽擱很久的！就是想問問妳火災的經過，以及妳是怎麽救出她們母子三人的而已……如果妳不想上鏡，我們不會拍到妳。」記者追著問。

「……好吧。其實也沒什麽，在火災之前我就認識她們了。火災當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旅館的座位滿了，我只有一個人，那個媽媽挺著大肚子，帶著兩個孩子，一個兩歲一個三歲，要求並桌，我當然就同意了。她隨後主動找我聊天，說她丈夫來這出差幾天，她和孩子就待在旅館休息。聊著聊著，就熟悉了。她還告訴我附近有哪些好吃好玩的，真的是一個很熱心的人。

到了晚上，突然煙霧的警報器響了起來，好像是飯廳那邊著火了。因為時辰還沒有很晚，大家都沒睡就一起奔了出來，那時消防員還沒到。旅館的……估計是領導吧，大聲的問大家有沒有人還沒有逃出來的，我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那母子三人，不知道是出門了還是沒逃出來。那時火勢還沒有蔓延到客房區，我想說再進去看看還來的及，我知道她們住哪間。

等我沖到房門口，大聲的敲門和按鈴，那位媽媽才開了門。可能是顧孩子太累，她居然睡到沒聽到警報器的聲音。她已經有七八個月身孕，動作不便，我便先抱起她的兩個孩子沖出去，她在後面跟著。那時煙霧已經蔓延過來了。等我好不容易跑出去，整個人已經幾乎虛脫了。 」

「可是妳還是跑回去找那個媽媽了？」記者問。

「我發現她沒有跟著我逃出來。我當時一心只往前跑，不知道她在什麽時候落下了。我心裏想怎麽消防員還沒到？後來才知道，我們住的旅館並不是在大路上，晚上附近的巷道都被違規停車的車輛堵住了，消防車進不來，耽擱了時辰。反正我後來又沖進去了……四周都是黑的，我只能用手機的手電筒四處照著路。後來我在走廊上找到那個媽媽，她昏過去了。那個時候，煙已經很大了，我絕不可能帶著她逃出去了……」

「妳那時心裏在想什麽呢？」

「老實說，很後悔，太沖動了！覺得今天會死在這裏。因為我經歷過跟親人死別的痛苦，不想要那麽小的孩子和她老公也經歷一遍，所以那時沒多想就沖進去救人，但反而把自己也搭進去了。總之，我當下根本沒辦法思考，就費盡全身的力氣把她拖到旁邊的房間裏，把門關上，用床單毛巾那些把門縫塞住，讓煙不要飄進來，又打開窗戶呼救。

後來你們都知道了，消防員到了之後就把我們從窗戶救下來。一切就像奇跡一樣，大家都活下來了。 」

「妳真的很冷靜又很勇敢！可以問問妳是從事什麽行業的嗎？」

「這個……其實我是醫生，所以冷靜算是職業訓練吧。但我並不勇敢，而是莽撞……這次不過就是運氣好罷了。」

「妳是從臺灣來的？是來旅游的嗎？」

「是。」

「為什麽會選洛陽呢？」

「那個……那個……」她突然結巴起來。「其實我是程宥的粉絲，洛陽是他的故鄉，所以想來看看……」

「什麽！妳是程宥的粉絲！」記者大概是發現了新聞點，語氣興奮了起來。「妳喜歡程宥什麽地方？」

「這個……」她猶豫了幾秒鐘。「三言兩語是講不完的。一定要講的話……喜歡他幹凈和真實吧。他有幹凈的外表，幹凈的眼神，幹凈的內心，和無比真實的性格。每次看著他就覺得這世界在發光，他就像天使一樣。」說完就笑了出來。

「妳這次救了那麽多人，新聞畫面出來之後，很多民眾都送東西到醫院來，還搶著要幫妳付醫藥費……」

「不用了不用了，我就要回臺灣了，行李已經很重了。我是因為程宥才來洛陽旅游的，如果……如果一定要感謝我的話，就感謝程宥吧，只要網上黑他的人能少一點，我就心滿意足了。」

「哇！妳是真愛粉啊！程宥知道了一定很感動的。也祝福妳身體盡快恢覆，那今天的采訪就到這邊結束，喜歡的觀眾記得要關註……」

程宥關掉了視頻，突然心跳的很快。臺灣來的醫生？自己的粉絲？有可能是努娜嗎？為什麽自己從來沒想過呢？聲音不太一樣，可能是因為經過變造了，或是錄音的聲音本來就會有一點點不同。但是說話的語氣……努娜跟他說話時大多是客氣又疏離，但這個女生談到自己的語氣可是充滿著愛啊。而且……努娜看著他的時候，眼神也是平靜無波的，跟一般粉絲熱切的樣子截然不同。

可能還是多想了，程宥有點失望。他發現外頭怎麽好一陣子都沒聲音，便取下了吊針，一拐一拐的走到沙發區。程宥的病房是套房式的，病床和外頭桌椅都是隔開的，可以保有病人的隱私。

原來努娜躺在沙發上睡著了，口罩有一邊從耳朵上滑落，露出了整張臉。從昨晚到現在，她估計都沒好好休息吧。他慢慢走近想叫醒她，卻忍不住停在她面前。努娜當他的助理已經三個月，能好好看著她的臉的機會卻沒有幾次，不是戴口罩，就是低著頭。他慢慢的坐在地毯上，靜靜的望著她，時間仿佛凝結了。

奇怪，他進入娛樂圈已經十年，自己也談過幾次戀愛，美女實在是看太多了，卻沒有一張臉讓他心甘情願地駐足。努娜雖然有上妝，但黑眼圈和兩頰上的少許雀斑卻仍是可見。下次請大風哥教她化妝好了，眼妝不會就算了，連遮瑕都不到位！程宥心裏咕噥著。除此之外，為了方便行動，頭發也多半是綁個馬尾就了事，身上也總是穿著運動褲和球鞋，跟那些穿著恨天高的鞋子的女明星仿佛是不同世界的人。

明明就稱不上漂亮，但當她對著自己笑的時候，他會想跟著一起笑，當她對著自己哭的時候……他又想起昨天晚上，努娜一邊掉眼淚一邊幫他擦拭傷口和血漬的樣子。

這樣下去有點危險。程宥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移開，穩了穩情緒。

「努娜，妳怎麽睡著了！」他拍拍她的肩，卻發現她的身體有點熱。

「啊！程老師！抱歉我不小心就……」努娜驚醒，慌張地把口罩戴好。 「你怎麽坐地上呢？跌倒了嗎？」

「沒有，只是喜歡坐地上。」

「你沒用拐杖嗎？唉，這樣太危險了。我去幫你拿拐杖來，你等著。」

程宥迅速把手臂搭在努娜的肩上。「妳扶我回床上就好。」她楞了一下，身體有點僵硬。

「好……那你小心點。」

攙扶回床上的過程中，程宥發現她臉色有點蒼白，不禁後悔故意要她扶的舉動。他忍不住開口：「努娜，妳的身體好像有點燙，臉色也不太好，要不要去看個醫生？」

「不用，我自己就是……就是昨晚淋了點雨有點感冒罷了，沒事。吞個退燒藥睡一下就好。」

程宥本來想問她：「去年妳有來洛陽嗎？妳就是那個粉絲嗎」但想了想還是咽下去了。 「我等會兒會打電話請歡哥來接替妳，妳回家睡覺吧。」

「這……」

「我晚上還得洗澡，需要人協助。」

「了解了。」把程宥放在床上之後，她迅速退到一公尺外。 「明天一早我會來幫您辦理出院手續。拜托您，好好睡在床上，不要動來動去，不要玩吊針的管子，不要擅自下床……」她嘆了一聲，有點無奈的語氣。

程宥看著努娜，試圖想要找出她是粉絲的蛛絲馬跡，但是徒勞無功。橫看豎看她就只是個盡責的助理和愛操心的姐姐。

縱使以前不是他的粉絲也沒關系，很快她就會是了，程宥微微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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